干校生活五记
来源:未知来源 日期:2015-03-31 12:00
“文化大革命”中难以忘怀的事太多了,不知从何说起。这里追忆的是在平江县五七干校生活的几个片断。尽管只是在史无前例日子里的几点浪花,却是人生旅途上不可磨灭的深沉印记。
1969年秋,平江县革命委员会刚成立不久,将原县委政府机关全体干部,一起拉到距县城60多华里的马脑子岭上的五七干校,进行斗批改。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,我们这些被称为“走资派”的人,主要任务是两件事:一是生产劳动;二是接受批判教育和学习。其间,繁重的体力劳动,使人吃了不少苦头,但都能正确对待,视劳动为光荣,用劳动的汗水冲洗灵魂深处的污秽。
山上打井
五七干校位于一个山坡上,既没有水井,也没有抽水设施。吃水用水都得由我们这些“走资派”到山下的河港里去挑,每个回来足有一华里路,并且要爬坡上岭,其艰辛是可想而知的。几个月后,校部决定在山上打井。这个任务自然落在我们的肩上。山上距山下河港足有百米之高。水井至少要打到这个深度,才可能有水。对于这样的事,大家都没干过。然而都怀着一颗热忱的心,勇敢地投入战斗。从选址、设计到取土成形,都进行顺利。当挖到10多米深度时,出现了红岩石层。要继续往下打,就得凿石放炮。这个情况的出现,已在预料之中,在思想上和物资上都有准备,问题是如何具体进行施工。
经过一番详细讨论后,作出了比较妥善的施工方案。一面在井口周围树起坚实的木架,安上轮滚吊,用粗绳系着竹筐载人上下和取出井里的石块。一面安排二人一组,下井打炮眼安放雷管炸药。然后,在井口上撒下柴炭火星,点燃雷管炸石。这个办法很是管用。随着大家的实干和巧干,水井一米一米的往下延伸,当挖到30米深度时,自然增加了难度。下去打炮眼、安放雷管炸药和取出碎石,不仅需要有胆量,还要冒着一定的危险。当时的我,一心想着把水井打成功,似乎忘却了一切。坐着轮滚吊上的竹筐下井时,真可谓是进入无人无我、自然飘荡的境界,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,现在回想起来,才真正体会到“一鼓作气,奋勇向前”的真正内涵。到了井底,两个人配合默契,有条不紊地干活。干完以后,才抬头往井口张望,发出放车吊人的信号。出了井口,撒下准备好木炭火星,“呯”的一声,爆炸成功,大家都会意的笑了,功夫不负有心人。就这样一天天的打井,一次次的放炮,一筐筐的取石,终于把洁净的清水引上了校部,结束了艰辛的挑水重负。
密林烧炭
入冬了,校部组织我们上连云山烧木炭。每个组5个人,那时都是30多岁的正劳力。我们组里除有一位生长在大山,懂得一些烧木炭的方法,其余都“和尚做新郎”,从来没有干过。但是,个个都很执着。在一个寒风凛冽、天象阴沉的日子,我们背着被包,带着柴刀,踏上了通向连云山的路途。一路上,虽然经过了许许多多的崎岖陡峭的山道,攀登了一座又一座石崖悬空的险路,体力实在难支,然而大家都没有怨言,使出了所有的能耐,终于到达连云山上的密林区,住进用竹木杉皮建造的山舍。这里烟云缭绕,树茂蔽日,泉水潺潺,清气四溢,好一幅幽然宁静、景色空濛的大山美景图。特别是清澈如镜、流声叮当的山泉,更是惹人喜爱。用它洗脸、洗衣,不用肥皂,使毛巾衣物洗得格外干净;用它做饭菜,特别美味;用它作饮水,把肠胃洗得空空食量大增,其奥妙是含有多种植物的碱性元素。
经过一系列的准备,进入烧木炭的实战,一面由2人选在稍为开阔的地方,挖土作窑基,一面由3人砍伐缘木作原料。我在伐木当中,遇到的困难很多,不仅是地形险峻,树林密得难以驻足,而且由于夜晚飞霜,树上结了冰,用手摸去,滑溜溜的,用刀砍去,刀不入木。只好将随身带去的饮水壶拧开,用热茶水淋在需砍伐的部位,解决了刀不入木的困难。经过一阵以后,气温渐渐升高了,树上的冰随之融化,砍起来就顺利多了。
装窑瓮窑点火,需要有专门的技术。好在有一位同志有这方面的经验。他不但具体操作,而且告诉大家如何装木,如何盖土,如何封窑门等等。5个人忙了整整一天,时至傍晚,才把第一窑火点燃。是夜,先后两个班轮流察看。直至燃烧正常,才安心休息。接着,一窑、二窑、三窑……都顺利成功。当黑黝黝的叮当作响的木炭呈现在我们面前时,大家都会意地笑了。
木炭烧好了,全由我们挑回校部去。当时已是大雪纷飞,陡峭弯曲的山路上,积起了厚厚的冰雪。为防止滑倒,每人不但在胶鞋上面套穿一双草鞋,而且撑着一根树枝拐杖,挑着用竹篓装的木炭下山了。大家既走得刚健,又小心翼翼,生怕把木炭撞碎和丢落。有时由于难以避免,短小的木炭掉落在地上,都会放下担子,一块块的拾起来,严严实实的装进竹篓。更有意思的是在经过一段又冷又滑山坳时,有一位身强力壮的大汉子,连人带炭跌倒在地,爬也爬不起来。这时,有人笑着说:走这种路,不仅要力大,而且要小心,走得巧妙。出现这一幕后,大家更加互相关照,结伴而行。走在前面的,看到险路,就会发出注意、小心的信号。就这样,顺利地走过了从未经历的艰难路程,把劳动的成果挑回了校部。
进山挑柴
我们的劳动任务,分为校内校外两个方面。校内主要是挖土整地、种菜、种茶、植树等,校外主要是挑柴火、扛竹木。在校劳动时,互相之间除了讲些种植技术的事情,从不讲其他,可谓是默默无声的劳动,尽心尽力的干活。但是,当分配往校外去劳动时,心情就不一样了,气氛就活跃了,彼此有一种同志间的亲近感。谈起话来比较随意,话题都是一些社会上流传的趣事轶事,从不涉及政治。由于大家都把握了这个原则,固而交谈起来比较自如,听起来比较开心,往日思想上积淀的压力和负担,顿时得到释放,把它比作一种难以得到的精神大餐,是毫不为过的。至于在生活上,也得到一些补偿。由于扛竹木挑柴火,要去几十里远的大山,需要在途中吃顿午饭。我们趁这个机会,买的买肉,打的打酒,痛痛快快的打起平伙来。由于出校外劳动,有这种“优越性”,虽然很辛苦,但都乐意去干。尽管校部领导知道这一情况后,声色俱厉地向我们训示:你们在校里整天像一群死老鼠,一出去就成了一群野马,真是死不悔改!可是,大家都不把它当回事,个个闭着嘴巴在肚里笑。
猪栏学习
我们的学习分两种情况,一种是参加校部班里组织的集中学习,主要是学习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和收听中央电台的重要广播,或是接受批判教育;一种是单独组织学习,所有的“走资派”编成一个组,并指定组长负责,开初一段的学习地点,设在会堂里。每人都备有小鸭婆凳,依次围坐成一个圆圈,像小朋友做游戏似的。面对这种环境,虽然觉得很别扭,但出于当时的纪律和压力,都是很认真的、自觉的。到了冬天,冷气袭人,四面寒风嗖嗖,不能再在这里学习了。于是,大家提议把学习地点设到养猪场。这里既有猪栏,又有煮猪食的火灶,从早到晚烧火不断,并且有一定的空间。每次一到学习时,都围着灶台四周,人挨人的紧紧相坐,既有从灶台口喷发出的火焰热气暖身,又闻着猪食锅里冒出芬芳气味,倒也是别有意思。有时候因柴火生湿,满屋子浓烟滚滚,把人呛得睁不开眼睛,然而大家都能默默地忍受着,而不使学习活动终止,可见这些所谓死不悔改的“走资派”是能够顶住困难,经得起考验的。
县长喂猪
在养猪场里,还流传着一个名为参观养猪场,实为看县长养猪的美谈。有一天,十来位中年农民,悄悄地来到养猪场,仔仔细细地看过以后,异口同声地说道:听说五七干校养猪场办得好,今天特来参观学习,果真名不虚传。说后又找到负责养猪的县长洪松涛交谈,要他谈养猪之道。经过一番交谈和打量,连连称道:你不仅是会养猪的好手,更是人民的好干部。其实他们早已明白养猪人就是堂堂的县长,只是在那个特定的日子里,不能公开道出前来看望的用意。可是,在洪松涛同志心里,早已明了,不得不满怀激情地说:你们其名来参观养猪场,其实是来看我这个养猪人,我诚挚地感谢各位的深情厚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