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敢死队的杀敌故事

来源:未知来源 日期:2017-02-07 12:00

彭新华

 

2014618日,我们乘车一路赶到平江,在志愿者苏冬先生的帮助下,采访安定镇河圳村曾柳生老人。曾柳生老人生于1924年,90岁的他脸上刻满岁月的沧桑,说话时慢条斯理,不时微笑,看上去乐观和善。老人打开话题,将我们带入了当年那段难忘的烽火岁月。

 

第一次打鬼子吓得滚下山坡

 

1938年,曾柳生只有14岁。那时,抗日战争如火如荼,军民抗日情绪高涨。一天,曾柳生的表兄李南山来到他家,李南山担任了刚刚组建不久的第九战区第一挺进纵队参谋处长。那时,曾柳生家里很穷,他很羡慕吃官饷的表哥,主动提出要跟表哥去当兵。李南山见他很机灵,就将他带到自己身边当勤务兵。

不久,第一挺进纵队改编为第五十四师,司令叫孔荷宠,大约30多岁,中等个子,稍胖。李南山任三团团长,曾柳生当上了警卫员。部队先后驻防在江西省修水县与湖北省通城县等地。

曾柳生记得刚参军不久,就领到一支德国造的驳壳枪,可以连射20发子弹。“德国造驳壳枪好,意大利造不行,打枪时弹簧有时会蹦出来。”90岁的曾柳生对德国造的驳壳枪赞不绝口。

1938年,部队驻防湖北省通城县,即将与日军开战,孔荷宠传令全师,战前每人写一封家书,要求家中亲人提前为出征将士做好灵牌。意思是在外打仗的人总是要死的,家里无须挂念。

团长李南山奉命率部袭击一支日军部队。曾柳生提着驳壳枪跟在他后边,不料,太阳照射在驳壳枪上,产生了反光,被鬼子发现。一时间山间枪声大作,曾柳生吓得滚下山坡;李南山卧倒在地,连忙指挥战斗。好在这是鬼子小股部队,放了一阵枪后,鬼子害怕中埋伏,丢下几具尸体,匆匆撤退。李南山爬起来,将表弟曾柳生臭骂一顿:“你怎么当的警卫,反而要我来保护你了!”

部队在湖北省崇阳县驻防时,恰逢大旱,眼看庄稼颗粒无收,师长孔荷宠带领相关人员察看地形,决定在两座山头之间修一条堤堰蓄水,说干就干,孔荷宠一声令下,数百人一齐上阵,肩挑手提,数天后终于将堤堰修好了,当地百姓喜不自禁,奔走相告。

 

新墙河畔炸碉堡

 

曾柳生在家时念过二年私塾,表哥有意栽培他,送他去司令部办的干训班学习了3个月。1941年,蒋介石任命孔荷宠为陆军暂编第五十四师少将师长,隶属杨汉域第二十军,调防岳阳县新墙河南岸阵地,与北岸日军对峙。

第五十四师刚到新墙河不久,主要是担任警戒与打游击。因为第五十四师是由游击队改编过来的,武器装备差,着装不统一,被友军讥笑为“破烂军”。官兵们心里都憋着一口气。

曾柳生回忆,第五十四师在新墙河前线即将与日军作战,孔荷宠在誓师会上问大家:愿意死前还是死后?

众人不解,孔大声说:“想死后者老子现在就用机枪打死你,想死前者,给老子拼命往前冲,要死也要死在鬼子的炮弹下!”士兵听后军心大振,个个奋勇向前冲锋,不愿当怕死鬼。

有一次,三团奉命越过新墙河偷袭北岸日军,摧毁日军碉堡。团长李南山决定组建“敢死队”,全团有700多人踊跃报名,纷纷要求上阵杀敌。最终精心挑造出40名敢死队员。这40名敢死队员连夜过河,摸到敌人碉堡,将手榴弹引燃后塞进去。敢死队员陈金声,30来岁,个子高大,他用手榴弹炸开了敌人碉堡,结果肚子挨了鬼子一枪,肠子都流出来了。陈金声咬紧牙关,用绑带捆住肠子,抢了一挺日军机关枪,打死了11个鬼子。敢死队员成功端掉了日军据点,令友军刮目相看。

 

驻防黄沙街捉俘虏

 

第三次湘北会战后,曾柳生所在三团驻扎在黄沙街颜四屋场,主要担任防御与放哨任务。部队与百姓相处较为和睦。1942年过年时,老百姓杀了猪,请士兵们一起吃年饭,士兵们与老百姓一起玩龙舞狮,蛮热闹。老百姓说,幸亏我们的军队在这里坚守,要不然又要去逃荒讨饭了。曾柳生回忆,头一年部队生活条件还可以,士兵一个月伙食费大约34块光洋,不时吃点肉改善伙食;但到了第二年,部队供给不足,生活极为困难,每餐只能吃萝卜青菜。但部队纪律严明,喊出口号:“军无纪律必败,人无命脉必死!”空闲时间,部队帮老百姓栽禾,一边栽禾一边比赛,高唱《大刀进行曲》,热情很高。

曾柳生记得三团在一次过河偷袭日军,抓了一个俘虏。这个俘虏顽固不化,赖在地上不肯走,比划着说宁愿死也不愿走。战士们没法,弄来一副担架,抬着俘虏走,后来曾柳生奉上级命令,将俘虏押送到长沙,交给第九战区司令部,为此,司令部还特意嘉奖了第三团。

 

地下党员刘采云的抗日故事

 

去毛田镇采访是一种享受,一路行来,山媚水秀,空气清冽,蓝天、白云以及半掩在树丛中的一栋栋漂亮农舍,给人以遐想。毛田镇是岳阳县的东大门,与临湘及湖北通城接壤,在战争年代地理位置十分重要。我们驱车来到了黄金村上门组,采访了刘采云老人。

刘采云出生于1924年,现年90岁,老人身体硬朗,说话声音洪亮,当年的英姿依稀可辨。刘老自豪地说:“我加入过党的地下组织,中途又按党的指示加入国民革命军第八十二师打日本鬼子,后来又参加游击队迎接解放,再后来参加抗美援朝,每次都大难不死。”刘老的回忆将我们带入了烽火连天的战争岁月。

 

加入地下组织

 

我家兄妹众多,我排行最小,上面有3个哥哥,2个姐姐,我的二哥叫刘凤池,曾经在月田塘坳村连云完小读书,结识了该校教师杨乐如。

杨乐如,毛田镇南冲人,1926年入党,早年在湖北洪湖组织工人运动,大革命失败后回到岳阳县,与党失去联系,他仍一如既往为党工作,在家乡组织青年读书会,培养革命骨干。1934年至1938年,担任连云高小教师,以学校为掩护,主办“教师暑假讲习会”、民众夜校等,积极宣传抗日救亡方针和革命道理。19385月,杨乐如被中共湖南省委任命为岳阳中心县委组织部长、书记(辖岳阳、湘阴、临湘、通城等4县)。

在杨乐如的影响下,我的二哥很快走上革命道路。杨乐如经常组织革命青年开会、办学习班,为防备国民革命军特务搞破坏,我的二哥带我站岗放哨,就这样,14岁的我参加了党的地下组织。别看我只有14岁,但是我个子较高,体格也壮硕,像一个小大人。每次站岗放哨我都十分认真,确保了会议安全,杨乐如对此十分满意。我还记得杨乐如中等个子,体质较弱,他对我很关心,问我站岗累不累,我当时不太懂得革命道理,只觉得跟着杨乐如干革命不会错。后来,杨乐如经常派我送信,我年纪轻,吃得苦,耐力也好,每次都能够完成任务,受到杨乐如的赞赏。

岳阳县发展地下党员最多时达600余人,建立了10个区委,连云高小被称为“岳阳的抗大”,共培训了200多名学生,有八九十名学生加入了地下党组织,全国解放后,很多人成了党的负责干部。

 

参加八十二师抗日

 

1937年,卢沟桥事变后,民众爱国热情高涨,我记得杨乐如利用教师身份作掩护,带领学生到镇上和附近农村演话剧、唱歌和口头宣传抗战爱国,工农和市民也热烈响应。因为我们是出于爱国热情,又时处抗战初期,军民同仇敌忾。1938年冬,国民革命军第八十二师驻月田黄岸,师长罗启疆比较开明,宣称“学八路,打游击”,罗师长邀请地方各界知名人士座谈,吁请大家协助该师发动和组织民众、建立抗日游击队伍。当时正是国共合作的局面,杨乐如对我们说:“我党要求在沦陷区开展抗日游击战争,而我们岳阳地区又没有自己的武装部队,对八十二师筹办游击队一事要积极支持。”于是在杨乐如的动员下,一批党员和进步青年来到第八十二师受训,杨乐如、彭援华等党的负责人也应聘担任第八十二师政治教官,就这样我和二哥刘凤池来到第八十二师,在排长罗连才手下当兵,同村人还有刘贵舟、刘金树等也到第八十二师当兵。

 

激战药姑山

 

19399月,第八十二师一个营在药姑山和日军打了一场恶仗,我和二哥参加了此次战斗,足有三天三夜未下战场。

药姑山又名龙窖山,群山绵亘百余里,呈东西向横亘湘北鄂南,地跨临湘、通城、崇阳等地,峰峦叠嶂,地势险要,风景秀丽,据说明代“药圣”李时珍曾来此采药,赐名“药姑山”。

9月中旬,日军集中兵力从湘北、鄂南、赣北三个方向向长沙发起进攻,第八十二师一个营奉命在通城附近的药姑山阻止敌人。我们积极备战,在山上挖了防护沟,日军先用炮弹轰炸,再组织士兵猛攻。我们坚守阵地,用“八二”迫击炮、机关枪、手榴弹向日军猛烈开火,鬼子一排排冲上来,又一排排倒下。我的年纪较小,但到了战场上,也是一个不怕死的角色,我用手榴弹炸死了几个鬼子,真是过瘾。有一次,鬼子的炮弹就在我的旁边爆炸,弹片擦着耳边飞过去,要不是二哥奋不顾身将我摁倒,只怕也报销了。全营三天三夜未下火线,伙夫从岳阳方向的相思山爬上来送饭。全营士气高昂,许多负伤的士兵简单包扎后又继续投入战斗。

一天晚上,轮到我守哨。我睁大眼睛,时刻保持着警惕。在夜的静寂中,一个神秘的世界开始活动了。微风轻轻,传来种种难以察觉的声音,似乎可以听见树叶在呼吸,小草在生长,山间古里古怪的精灵来来往往,窸窸窣窣。旁边战友们的酣睡声,还有伤兵的呻吟,让我不感到寂寞。再旁边,就是堆藉的尸体,空气中传来混杂着的硝烟味、血腥和腐臭味,又让我害怕。这时,一颗美丽的流星越过我的头顶坠向深谷,仿佛带着一声凄凉的长啸,我不由得战栗起来。“不要怕,这是一个灵魂进入了天国。”细心的二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旁边,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。

战至最后,日本人强攻不下,无可奈何撤出了战场。这场阻击战我们取得了胜利,但也付出了血的代价,全营仅剩下一个连的兵力,损失了一大半,罗连才排是一个加强排,原有60多人,战后仅剩20来人。同村人刘贵舟、刘金树在此役中光荣牺牲。他们的灵魂应该到了天国吧。

 

给王震将军带路

 

二哥被害后,我只身逃到临湘,隐蔽了身份,贩豆豉、芝麻维持生计。

1945年上半年,王震将军奉中央之命率八路军南下支队来到岳阳,积极开展抗日救亡活动,却遭到国民党顽军和王翦波游击大队的抵制,不断制造磨擦。王震将军在岳阳、临湘等地给予顽军狠狠的打击。

我还清楚地记得,五月上旬的一天,王震将军率主力由鄂南返回湘北,到达临湘,目标是进击王翦波部盘踞的大云山。此时,我正巧在村子里贩豆豉,一位八路军战士正在找向导,我自告奋勇要求带路。一会儿,王震将军来了,他中等个子、团脸,胡子拉碴。王将军亲切地问我:“你晓得大云山么?”我答道:“晓得,我老家就在大云山脚下呢。”王震将军还是不放心,继续问道:“你以前是干什么的?”我回答道:“我14岁就参加了党的地下组织,领导人是杨乐如。”王将军欢喜地说:“那好,那好,杨乐如这个同志我认识,现在在延安呢。”就这样,我将担子一丢,给王将军当起了向导,轻车熟路将八路军带到大云山脚下,我军向大云山发起猛攻,王翦波残部凭险顽抗,八路军如铁流涌进,锐不可挡,将王翦波部歼灭殆尽,王翦波本人乘天黑从后山只身落荒而逃,我军大获全胜。临别时王震将军给了我几块银元,说是对我的奖励,他鼓励我要继续为党工作。王将军的一席话使我倍感温暖。

19495月,解放前夕,我参加了湘鄂边区游击队,指导员余孝生。我们到通城迎接解放军,带路到岳阳县境内。这以后我参加了岳阳县的剿匪工作,解放后,又积极报名参加了抗美援朝,在战斗中光荣负伤。从朝鲜回来后退伍回乡,当了农民。

2010年,省民政厅认定我为抗战老兵,还派人对我进行慰问,我这一辈子很知足。”刘采云老人说完这句话的时候,满脸苍桑,也满脸笑容。